2013年3月17日 星期日
朴贊郁《慾謀-Stoker》
故事從一個女孩父親的葬禮開始。這一向是個很有味道的開場,任何故事,只要從葬禮或墓地開始說起,就很容易營造出一個立體而豐富的人物架構。女孩的叔叔在葬禮時神秘的出現,詭異的住進女孩與寡母的家,接著便是透過場景現實與虛幻的轉換,象徵物的類比,演員的無知、掙扎與發現,透過一點點偵探懸疑,少許驚悚畫面,揉和在清淡唯美的畫面裡,造就了這部電影的疏離基調。
以畫面而言,她實在讓人驚嘆。光影的掌握,顏色調子,場景,演員的服裝,都不斷傳達出一種寫實卻又毫無生活感的寫實主義。導演與攝影師對畫面的掌握,既具備無條件散發的唯美,又能在其中傳達出夠深刻的情緒,實在堪稱精緻,且精準。但回到畫面要服務(或傳達)的故事本身,我們似乎看不到這故事的深度,不知是太隱晦,或是太細膩,我竟讀不到導演對角色情緒以外的書寫,整個電影只有用極度成熟的手法,操作著畫面與聲音,用以描寫角色的現狀,但對於腳色之間的連結,完全是一場空,以文本結構來說,我寧願編劇將他寫成一個短片還來得紮實,做為一個長片,這太為難了。
全劇的文本結構,很大膽的不提供商業片觀眾習慣看到的點,在答案揭曉前,一個多小時的情節鋪陳讓人有些失去了耐心。畢竟,再美味的甜食,若沒邊吃邊介紹或說些跟這些食物有關的事,吃多了還是會使人犯睏,食不知味。
一直以來,對韓國電影、韓國導演並不熟悉。原因多半是韓國電影的行銷,總把焦點放在重口味的視覺、情緒上,對文本的著墨不多。對一個電影作品來說,我對文本的重視,往往多過於其他,畫面再美,攝影再獨到,口味再極致,但只要文本故事空洞鬆散,在我心中還是進不了門。
2013年3月13日 星期三
張曼娟《海水正藍》

國中時,看過張曼娟的一本散文「緣起不滅」,之後總聽說她有個成名之作叫做「海水正藍」。好多年過去了,一直沒機會讀到,頂多也只聽過紅唇族的海水正藍,後來才知道兩著天差地遠。昨天,從圖書館拿到了,沒想到這仙女般的筆調,輕柔婉約的說故事,讓人很難產生太多疑惑,就這麼讀完了。
書裡的幾個短篇,題材有兩小無猜、親情、年輕的愛情、女孩之間的愛恨。形式上,沒有香豔刺激的畫面,沒有巴掌四起的激烈動作,但卻不損文字堆砌出來的情緒張力。裡面的人物性格,一個比一個極致;發生的故事一個比一個激情奔放,但我們從文字看到的畫面,卻是寧靜,壓抑的。也許,就是要這麼包裝在表面張力下,才顯得出他(它)們那股力量有多麼不可知的猛烈。
看著看著,「海水正藍」讓我想起了「童女之舞」,一樣是女性作家,一樣是情節沒有過多的激情,筆調平穩精準,一樣讓我恐懼於這不可知的力量。
中國那邊所說的小清新,可能就始於這個年代了。小清新之所以讓人深刻,最大的原因就在於在形式上壓抑了一切,阻擋觀眾(或讀者)得到出口宣洩的機會,直到最後結局時,不管有沒有得到救贖,觀眾(或讀者)只能舔著傷口,讓這一切慢慢隨著時間消化,堪稱讓人得內傷的一種表現形式。
反觀中國的文字作品,在情節表現上多顯得濃烈、直白、講究節奏上的勁道,就算有鋪陳,也是最後來個回馬槍往腦門重擊那種,的確是大國風範。陽剛味重、爽、過癮,看了讓人通體舒暢,算是一種「十八銅人行氣散」的表現型式。
兩種各有其過人之處,誰優誰劣也沒必要比較了。
2013年3月1日 星期五
廖彥博《愛新覺羅.玄燁》

歷史的面貌本是多變,端看你從哪個角度,或被安排在哪個角度觀察。同一個事件,手上資料不同,理解到的當然不一樣;更甚者即使手上資料相同,但解讀者的背景、心態有異,也會產生截然不同的解讀。
會想翻開這本書有兩個原因:第一,作者是我在軍中的同袍,雖不算熟悉,但看起來一副讀書人的樣子,讓我至今留有印象。第二,在網路上讀過不少作者針對歷史事件所寫的短文,發現他說故事的筆調很有意思。
這本書講的題材是老掉牙的康熙皇帝,市面上這樣的書、文章、影視作品多得如台北街道上的計程車,連閉著眼睛過馬路,撞到你的都有可能是一輛計程車。但作者幫讀者找了很多資料,讓讀者藉著這些資料看到不同角度的康熙,也看到了明末清初的政治型態。
書中最讓我喜愛的,是作者在討論議題與辯證時,總堅持使用正史(或有紀載)的歷史資料作為素材,小說等稗官野史則只當作參考,這點很合我事事要求證據的胃口。如果講的都是小說、聽說、傳言、維基百科的內容,那不就跟電視上的名嘴一樣,錄影前看幾張A4資料,攝影機一開就即席演講,演講內容從歷史、文學、哲學、科技、天文、時尚什麼都可以講,就像街坊泡茶閒扯,想什麼說什麼,反正也沒多少人會去查證反駁。
反觀這本書的做法,舉證有所本,但文章卻又不生硬,套用很多現代的概念、語法解說古代的體制與思維,筆調輕鬆易讀,型式豐富多樣。加上作者對歷史資料消化後產出的多樣觀點。真讓人感謝他幫忙讀了那麼多書,讓我能輕輕鬆鬆看到康熙年間發生的各個事件與其縱橫之間的關聯。
歷史書難就難在:太真的常會嚴肅無趣,讓人抱著書不知不覺就睡著了;太美的則會張飛打岳飛,市場性高,但離真實太遠,常會誤導世人的歷史觀。這本書在真與美之間算是取得了一個善良平衡。
2013年2月24日 星期日
邱瓈寬《大尾鱸鰻》
初以為這部電影堪稱某種神跡的見證。以各項分數來說,劇本0分;導演50分;卡司90分;演員表現5分;話題性95分;藝術性10分。在這麼精神分裂的條件下,拿下100分的票房,一度讓我搞不懂台灣觀眾到底在想什麼。
後來,我想了想「什麼是電影?」若把電影也稱為一個演出,在學校的訓練中,很注重的是「我要讓觀眾看到什麼?」,這九個字提到三件事「觀眾」、「我」、「看到的那個什麼」。「觀眾」是要傳達的對象;「看到的那個什麼」是傳達的手段;「我」是手段的製造者。我們也可以換個句子寫成,我有一個意念,透過一些手段,讓觀眾看到或接受我的意念或想法。
因此,我的意念是什麼,直接影響了我手段的呈現,如果我要引發人的哀憐與恐懼,我呈現的手段就會是希臘悲劇而不是鐵獅玉玲瓏;如果要宣揚愛護地球的概念,我就會開一家有機商店,而不是農藥行。以大尾鱸鰻來說,它的意念很簡單,就是要拍一部在台灣的賣座賀歲片,儘管在我眼中這部電影演員表現生硬,導演手法粗糙,劇本結構不只鬆散更是牛頭不對馬嘴,但面對這樣一部深知目標觀眾胃口,執行精準的作品我還是不得不稱讚它的成功。
也許有人認為這只是一個媚俗的片,完全沒有電影的格調,但衣服的價格或品味也是有高有低,高級訂製服也會出現慘不忍睹的設計,平價國民衣也會有出人意表的的設計,每種類型都有各自的擁護者,如果你是個平價品牌,卻硬要在巴黎時尚周走伸展台;或是高級訂製服硬要跑到菜市場去賣,商品的本質和消費者的見解都沒有高低對錯,只是一個實用、一個炫技而已,應該怪的是誰把它們擺在不該擺的位置。在我眼中,賤人就是要矯情,這部電影媚俗得恰如其分。
2013年1月30日 星期三
班艾佛列克Ben Affleck《亞果出任務ARGO》
這樣一部在競賽上不只入圍無數獎項,還得到金球獎最佳影片殊榮;票房上台北部分在少年pi的影響下還是開出紅盤,北美也拿下亞軍,這樣一部雅俗共賞,昆亂不擋的優質電影,為什麼我看起來卻好想睡覺?
深深檢討過自己後,發覺有以下幾個原因:
一、文化差異:這種美國英雄電影對美國人而言,影響力自然不小,就像我們看賽德克巴萊,也會自動多給一些分數一樣。而且,對習慣美國英雄電影的觀眾來說,應該也有效,畢竟文化侵略了這麼多年,早就被制約或內化成遇到美國英雄電影也能感同身受;但對我來說,再經過維基百科和預告片的惡補後,情節軸線很清楚,但實在對裡面傳達的情緒及其張力與轉折收不到訊號。
二、難道我的胃口離影展評審越來越遠了?這部片為一好的部分,我認為只有故事題材(劇本也許還有),因為這是一個真實發生,卻奇妙得像電影才會有的故事,更難得的是,這是一個「寧靜的諜報片」。這樣的特務題材跳脫以往諜報片一個打十個,各式火力輪番上陣打通關的血腥眩麗,反而以環境的壓迫,演員內心的情緒掙扎做為張力的來源。以上所說的都是劇本中應該有的,但變成影片後感觸卻沒那麼深,整個片子也許因為人物刻畫不夠紮實,導致影片的進行很像discovery的紀錄片特輯,在軸線單調平鋪直述的情節下,缺少人物為骨肉來豐富這個簡單寧靜的結構,乏味又可惜,只能說我支持奧斯卡評審沒讓這部片入圍最佳導演。但最奇妙的是,我眼中這樣的電影,居然得到金球獎「最佳影片」和「最佳導演」的肯定。或許,這跟台灣的賽德克巴萊因為大家愛台灣而得到「金馬獎最佳影片」的原因相去不遠吧。
三、英文不夠好:我相信很多台詞應該跟語言的感受有關,因為看的是字幕,有些語句可能無法理解它們背後或組合起來的含意,這應該也是收不到訊號的原因之一,此點我真的是要深刻檢討。
除了電影張力的部分,整個製作的確很令人喜愛,尤其是濃濃1980時期的味道,可以抽菸的飛機機艙,大號眼鏡,髮型,都說服了觀眾自己就處在那個年代。這不禁讓人驚覺一件事:考據寫實影片張力又強,是史詩片;考據寫實影片張力卻不足,是紀錄片;考據不足但影片張力反而強的,應該就是「戲說台灣」或「藍色蜘蛛網」了。
2013年1月28日 星期一
歐文威爾許《酸臭之屋》
「聰明的傢伙」這部中篇小說,以第一人生的敘事方式,很能充分挖掘出人性陰暗面的極致,讓人似乎(或自以為能一起)陪著主角經歷這一堆嗑藥、酗酒等負面經驗(也有些人認為這是正面經驗),體驗他心中的掙扎與解放;最讓我驚訝的是,即使在他和羅克斯殺了瞎屄央後,還是讓人對他理解多於指責,到底是我太冷且太反社會,還是作者的陳述方式太高明,讓我無法用道德的光環來譴責主角。
社會階級的差異,是否就是人的價值高底的分別,這是這篇小說常常會有的抱怨,白領、住在高級社區、公務機關管理階層,是否就得於是對社會有貢獻、聰明、高階的人類。人心中一定有光明與陰暗兩面,有人毫不掩飾自己的陰暗面,誠實的面對自己心裡的欲望,坦承示人;有人窮極一切遮掩自己的陰暗面,深怕有點小差錯就會被歸類為惡人。能評判以上兩種行為何者較高尚嗎?我沒有辦法,因為我也是個人。就像史學上的慣例,都要由下一個朝代來修前朝史,因為身處其中,無法做出宏觀的評判。所以,這種評判只好放在心裡,自己跟自己比較才比得出結果,若要比較人與人,只是自找麻煩,好為人師。
除了這中篇小說,還有一篇提到與書同名的短篇「酸臭之屋」真是表現形式上的先行者,他利用文字編排,做出有對話在一道光裡依次出現的畫面感,加上對白出現的位置,還兼具的時間性,這要不是真嗑了藥,要我寫一輩子也寫不出這麼有畫面感的文字。
社會階級的差異,是否就是人的價值高底的分別,這是這篇小說常常會有的抱怨,白領、住在高級社區、公務機關管理階層,是否就得於是對社會有貢獻、聰明、高階的人類。人心中一定有光明與陰暗兩面,有人毫不掩飾自己的陰暗面,誠實的面對自己心裡的欲望,坦承示人;有人窮極一切遮掩自己的陰暗面,深怕有點小差錯就會被歸類為惡人。能評判以上兩種行為何者較高尚嗎?我沒有辦法,因為我也是個人。就像史學上的慣例,都要由下一個朝代來修前朝史,因為身處其中,無法做出宏觀的評判。所以,這種評判只好放在心裡,自己跟自己比較才比得出結果,若要比較人與人,只是自找麻煩,好為人師。
除了這中篇小說,還有一篇提到與書同名的短篇「酸臭之屋」真是表現形式上的先行者,他利用文字編排,做出有對話在一道光裡依次出現的畫面感,加上對白出現的位置,還兼具的時間性,這要不是真嗑了藥,要我寫一輩子也寫不出這麼有畫面感的文字。
2013年1月23日 星期三
紀錄片《電燈泡的陰謀The Light Bulb Conspiracy》
1920年代的燈泡壽命可達到2500小時,到了今天,電話已經從有線變無線,無線電話還從大變小到現在又變大,經過這麼多年的科技進步,電燈泡的壽命卻不增反減。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以前的人比較老實,用料比較實在,現在的人為了賺錢,所以使用較劣質的材料,才會造成商品品質的差異,沒想到這一切玄機卻不是我們這種傻瓜能輕易參透的複雜。
如同政府政策一般,電視新聞上的官員政客,常會說著一些連黃金獵犬都不一定會相信的謊言,年輕的時候每每看到這些報導就想切電視的中路,深深覺得為什麼要花納稅人的錢給他們上電視說一些傻話,要聽傻話,直接聽那一夜我們說相聲不就得了。後來才漸漸了解,他們能踏得上那位置,怎麼可能比我們笨到哪裡去,但面對背後的選票、民粹、財團等壓力,實在是有說不出真話的苦衷,既然說不出真話,只好插科打渾搪塞過去便是,誰叫背後總有些不能說的秘密。
商人果然是商人,想到的賺錢方法果然比我們高明,我們一廂情願的以為開源節流就是增加利潤的最好方法,以為節省經營成本就可以製造最大獲利。沒料到1920年代的商人就打破這個思維,想到控制消費者消費習慣的妙方,利用社會氛圍讓消費著落入老鼠圈圈中,不斷把賺來的辛苦錢雙手奉上。
這聽起來很像駭客任務的生命架構。財團透過媒體宣傳,讓群眾成為計畫性淘汰機制的一部份。母體般的財團製造消費的愉悅感給群眾,而群眾則在不自知的狀態下不斷提供消費力,成就財團的財富。問題是,請問錫安和救世主在哪裡?
2013年1月20日 星期日
王家衛的《一代宗師》
走出電影院,被問到有什麼感想竟一時語塞。硬擠出一句:「很有味道,氣氛不錯。」下一句緊接著說:「但有必要拍四年嗎?」
隔天上網找了一些資料,看了導演和演員們這三四年和這部電影與各門派功夫相處的過程,我軟化了。有一段提到章子怡在臥虎藏龍與一代宗師中的比較,雖然有些酸味,但也不無道理。學招式可以在短時間內依樣畫葫蘆,就算功夫不到家,至少也可以姿勢一百分,但要真的學到底蘊內含,還真需要一些時間去相處,才能有所體悟。也許就是要讓演員真正投入,把自己浸入這個系統中,才能讓他們能從中得到養分,成就這一點點氣氛。
氣氛這東西的掌握,難就難在多了覺得膩,少了又沒人發覺;看得清楚覺得矯情,看不清又容易被人指為自溺,無病呻吟,活生生又是一個做人真難的最佳寫照。
我與大多數人總在效率與預算為原則的訓練下做抉擇,成就了大部分人看到的製作模式與作品,但換成以別的原則為準的製作方式,就會有不一樣的作品。地球上不是只有一種電影腦袋是可行的。就像一兩年前我還一直以為好萊屋式商業電影,才是唯一成功的商業電影的形式,今天卻覺得梁朝偉演的葉問說的;「功夫,兩個字。一橫一豎」簡單得深得我心,一切都是結果論而已。
隔天上網找了一些資料,看了導演和演員們這三四年和這部電影與各門派功夫相處的過程,我軟化了。有一段提到章子怡在臥虎藏龍與一代宗師中的比較,雖然有些酸味,但也不無道理。學招式可以在短時間內依樣畫葫蘆,就算功夫不到家,至少也可以姿勢一百分,但要真的學到底蘊內含,還真需要一些時間去相處,才能有所體悟。也許就是要讓演員真正投入,把自己浸入這個系統中,才能讓他們能從中得到養分,成就這一點點氣氛。
氣氛這東西的掌握,難就難在多了覺得膩,少了又沒人發覺;看得清楚覺得矯情,看不清又容易被人指為自溺,無病呻吟,活生生又是一個做人真難的最佳寫照。
我與大多數人總在效率與預算為原則的訓練下做抉擇,成就了大部分人看到的製作模式與作品,但換成以別的原則為準的製作方式,就會有不一樣的作品。地球上不是只有一種電影腦袋是可行的。就像一兩年前我還一直以為好萊屋式商業電影,才是唯一成功的商業電影的形式,今天卻覺得梁朝偉演的葉問說的;「功夫,兩個字。一橫一豎」簡單得深得我心,一切都是結果論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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